温州是民营经济的重要发祥地。当年的“温州模式”走出了一条经济发展的新路，突破了计划经济体制的桎梏，突破了“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的争论，坚持从实际出发，在实践中顽强生长。“温州模式”的一个关键作用，就是激活了生产力中最活跃的“人”，点燃了民营经济发展的“星星之火”。
如今，民营经济已成为支撑长三角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如浙江民营经济历来有“六七八九”之称，即民营经济贡献了全省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税收、80%以上的就业、90%以上的企业数量。江苏去年的经济数据中，民营经济增加值占GDP比重达57.9%。全省新登记民营企业53.1万户，新登记个体工商户116.9万户，极大地释放了经济活力。近年来，安徽民营企业呈现出明显的增长势头。上海也不断出台政策扶持民营经济，特别是总部经济发展，民营企业总部正成为上海经济发展新的增长点。
当年的“星星之火”愈演愈烈，犹如燎原之火。过去，上海的技术、绍兴的印染、苏杭的织造等，编织了纺织产业合作的经纬。如今，类似的产业合作正在全面升级，进一步壮大“长三角”对于民营企业发展的凝聚力，激活长三角的竞争力和创新力。
温州五马街。摄影：关新民
区域一体化的主导力量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上海每到周末，长途汽车站总是排起长龙。一群看上去知识分子的人们相视一笑，默契地往上海郊区或长三角各个乡镇跑。他们大多是来自上海大专院校、科研院所或国企的技术人员，平日正常上班，星期天则“悄悄”地到乡镇企业、私人工厂“打工”，帮助小老板应急，解决技术难题。人们把这群技术人员称为“星期天工程师”。
如今的年轻人或许很难想象那个充满热情和新奇感的年代，毕竟，外地科技人才的兼职甚至创业早已从秘密走向光明正大。“周日工程师”一度成为一个带有年代感的标签。但在当时，对于一批刚刚从“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中萌芽成长起来的民营企业来说，这些是他们能把握的为数不多的流动人才和创新要素。
比如，上海交通大学高级工程师任士尧的故事，至今在他的家乡绍兴上虞还被人们津津乐道。1974年冬，在冷却塔风机研究领域取得巨大成就的任士尧回到家乡，恰好遇见了正在绞尽脑汁寻找生产项目的大队会计徐灿根。而此时的任士尧也正为科研经费不足而烦恼，双方一拍即合。不久，我国第一台自行设计制造的冷却塔风机就在上虞一所简陋的庙宇里诞生了。此后，任士尧平时在大学里授课、科研，星期天就回家乡指导技术解决难题，成为一名“全职”的“星期天工程师”。 1999年，任士耀一手创办的上风高科成为上虞市第一家上市公司、国内风机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它的发展直接推动了当地整个风机行业“从无到有”的发展进程。
回过头来看，这种资源要素“草根式”流动，或许是长三角最早的“破壁者”。无锡市社联原主席陈耀明曾进行“民营经济与长三角一体化互动发展”研究，他指出，区域经济发展和分工协作的最大障碍是传统的行政区划和地域分工，而民营企业与其他企业共同构成的经济主体，才是长三角一体化的主导力量。
陈耀明认为，民营经济的市场化逐利本质和经营决策机制的灵活性决定了其较少受到旧体制的干预和制约。因此，在地区壁垒重重、缺乏统一区域市场的条件下，率先根据市场需求、区域条件和经济关联程度突破障碍，自觉在产品、技术、投资、市场等领域开展跨区域经营与合作，真正把市场一体化的要求落实到企业的经营行为中。在此过程中，民营经济的蓬勃发展也不断促进了区域市场的统一开放和地方政策的衔接对接，推动了宏观层面的体制改革。
“周日工程师”回来了
近年来，已被历史遗忘的“星期日工程师”又重新活跃起来。
2017年起，丽水庆元县重启“星期日工程师”工作。当时，庆元决定从县外灵活引进一批急需、紧缺专业人才，利用节假日、周末或业余时间，到庆元县开展创新服务。符合一定条件的，可办理“星期日工程师证”，享受庆元县市民旅游服务、车辆上牌、年检优惠等。一年来，该县在食用菌、铅笔、竹木制品、生态农业、生态旅游、城市更新等重点领域引进“星期日工程师”约60名，攻克技术难题28余项，开展点对点智力服务1600余次。
到了2021年，清远结合不同领域、不同层次的人才招募需求，推出了“周日设计师”“周日策划师”“周日工程师”三大品牌，突破了以往“周日工程师”单一服务、单线运作、单兵作战的局面，以“集团化”的柔性人才招募模式，实现了人才数量的快速增长、服务能力的显著提升，在当地受到了一致好评。
同样是在2021年，浙江开始在全省试点14家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旨在把高端人才带到家门口，融入平台，实现人才共享共用，解决中小企业招不到工程师、成本高、用不起工程师等问题，助力民营经济转型升级。这一举措被称为“‘星期日工程师’升级版”。如果说当年的“星期日工程师”解决了人才和创新要素方面“从无到有”的问题，如今的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更多的是在探索解决“从有到优”问题的途径，而两者的相似之处，都是大胆创新、突破瓶颈，孕育新的发展机遇。
与“周日工程师”从大城市到小地方的“单向输出”不同，如今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的建设，更多的是长三角地区人才优势的“多向互补”。如绍兴（柯桥）印染行业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聚集了一批来自江南大学、东华大学等印染工程师，助力当地印染企业实施数字化转型。又如温州（瑞安）汽车零部件工程师协同创新中心推动一批来自南京大学、奇瑞汽车等长三角企业和高校的专家，与当地汽车零部件行业中小企业开展技术合作，为企业提供数字化车间转型解决方案。
民营企业“串起来”
时代变了，两类工程师的更替见证了长三角民营经济蓬勃发展后对转型升级的强烈渴望。这背后是长三角一体化进程加快，区域行政壁垒逐渐打破，各类资源要素流动更加频繁。然而，在更高层次的竞争中，越来越多的企业对要素自由流动、资源优化配置提出了更高更迫切的要求。
2020年，在长三角企业家联盟成立大会上，正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南存辉曾感叹：“20年前，产业链联盟可能做不出来。”确实如此，产业之间的合作必须建立在产业升级的基础上，当时刚刚起步的民营企业还处于野蛮生长期，就像长三角的星星之火，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单打独斗是常态。
风向已然转变。2022年发布的长三角企业百强榜单中，上榜民营企业数量达到54家，首次超过半数，民营企业营业总收入占长三角企业百强的50.59%。成长起来的民营企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串珠成链”、抱团发展。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曾说：“产业链联盟不仅需要龙头企业，还需要科研院所、配套企业、典型用户单位等等。”
长三角企业家联盟联席主席、澳盛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唐亮把产业链联盟比喻为“一把尖刀”，提出“所有成员都要是‘人人都有绝活、能打仗’的精兵”。近年来，这群“精兵”分三批成立了人工智能、数字健康、超导产业等14个产业链联盟，形成了一批竞争力强的企业和产业集群。数据显示，长三角集成电路产业规模占全国60%，生物医药、人工智能产业规模占全国1/3，汽车产量占全国1/4，新能源汽车产量占全国38%。
浙江清华大学长三角研究院副院长杨向东认为，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目标是打造高质量世界级城市群，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关键是提升制造业发展水平。加快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集群，一方面要加强新质量生产力等一系列前瞻性技术研究，另一方面要更好地引导产业链布局和新技术流动。长远来看，长三角各地需要在跨区域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协同上进一步突破。比如，加快建设长三角科技创新共同体，突破一批“卡脖子”关键技术，推动创新链、产业链、价值链“三链融合”。
专栏编辑：陈淑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