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安宁，家属释怀。”
年仅 15 岁的女孩在首钢医院安宁疗护中心离世。家属并未有不满之情，而是送上了锦旗以表感谢。自安宁疗护试点启动之后，疾病终末期的患者有了可以前往的地方，一些医院迎来了新的发展态势。
成效的背后，有一群心怀情怀的医护人员。他们为了实现全生命周期中更具人性化的医疗服务而积极地进行探索求索。在这同时，收支失衡、人员流失以及体系不完善等诸多问题，也给那些率先“吃螃蟹”的医院带来了困扰。
安宁疗护如何走得更远？
经费从哪来？
试点之后，部分医院把握住了契机并开展了安宁疗护。其中，三级医院致力于引领学科建设的方向；二级医院在转型过程中谋求自身的生存；一级医院则在寻求差异化的发展。还有部分医院因为其安宁疗护的业务水平较为突出，从而使得自身的知名度得到了提升。
北京受访的 10 余家医院安宁疗护团队负责人表示，其安宁疗护业务目前入不敷出。四川受访的 10 余家医院安宁疗护团队负责人也表示，其安宁疗护业务目前入不敷出。
多名相关负责人进行了介绍。当前的情况是，医疗系统的收费以及考评标准是以治愈性治疗为基础的。医疗费用是按照治疗项目来收取的，其中治愈率等被当作核心的考评指标。然而，安宁疗护是以照护为中心的，其治疗项目相对较少，并且核心的人文关怀项目既无法进行收费，也无法使患者得到治愈。
这个事或许会花费很多钱。当初北京市海淀医院安宁疗护科主任秦苑在向医院申请开展安宁疗护业务时进行了强调。因为要满足辖区居民的需求这一责任定位，所以在 2017 年，海淀医院成立了安宁疗护病房，并且设置了 6 张床位。随着需求不断增加，到了 2022 年，安宁疗护独立成为一个科室，床位也增加到了 50 张。
海淀医院安宁疗护中心护士站。人民网 陈叶欣 摄
秦苑介绍，医院把安宁疗护设定为公益科室。当初有 6 张床位的时候，每年会补贴 300 多万元。然而，当床位增加之后，这种模式就已经无法再支撑科室的发展了。
但是这种现状是不可持续的。
2024 年 11 月，国家医保局发布了《综合诊查类医疗服务价格项目立项指南（试行）》。此指南新增了安宁疗护费。该安宁疗护费供各省医保局参考，以便各省医保局能够据此制定全省统一的价格基准。
秦苑表示，这对行业发展有着很大的支持。为稳妥起见，当初海淀医院制定的收费标准是低于成本的。定价能否覆盖成本，从而让科室得以存活下来，这是非常重要的。
四川省德阳市属于首批试点城市。2018 年，为了支持安宁疗护的发展，德阳率先开始试行按床日付费的方式，这样患者就不再需要负担基本医保的起付金额了。2020 年，德阳又开始试行非医疗服务项目收费，医院因此可以收取服务费。
德阳 3 家受访医院的安宁疗护团队负责人都说，非医疗服务项目一直没有收费。德阳中西医结合医院安宁疗护病区的副主任喻远凤表示，安宁疗护患者可以选择按床日付费或者按病种分值（DIP）付费，因为这两种付费方式都有额度限制，无法覆盖医疗项目的费用，所以非医疗服务项目不能再进行收取。
喻远凤进行对比后发现，按床日付费这种方式对多数患者更为有利，不过却会使医院的负担加重。其中，按床日付费的医保最高报销标准为 320 元，然而患者实际产生的费用是这个标准的两倍，两者之间的差额需要由医院来承担。
记者得知，许多地方实际开展安宁疗护业务的医院比注册数量少。其中一个原因是收支出现不平衡，难以持续下去。安宁疗护业务大多是依靠肿瘤科、疼痛科或者老年科等才得以维持的，这些科室共同承担成本；只有少数是独立成科的，对于这些独立成科的，医院会给予绩效方面的倾斜。
北京、四川等地的卫健委和医保局等相关部门为制定科学合理的医保政策，多次前往医院进行调研以及进行数据测算。
这不仅是一个医学方面的问题，应该有更多的力量参与进来。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安宁疗护团队的负责人路桂军觉得，当下最为紧要的事情是对资源进行整合。
如何留住人才？
我也渴望成为一个有情怀的人。2020 年，在先行者的感召下，喻远凤在北京参加了为期一周的安宁疗护研修班。她认为老师讲得很出色，然而回来之后，她发现有些理念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实践。
一位爷爷在临终前想见孙子。然而，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孙子看到爷爷的样子后被吓到了。走出病房后，孙子对喻远凤说道：“阿姨我怕。”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他，她当时觉得自己很无助。
2023 年，她再次前往京城进行进修。她感觉自己在哀伤辅导方面的能力有了很大提升，同时在与患者和家属的沟通等方面的能力也有了很大提升。
这次学习让她体会到了团队的力量。医生、护士和社工等多学科团队一同为一名患者服务，每个人都能展现自己的长处，并且相互补充。她认为，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可以找其他人帮忙，而解决了其他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自己的价值所在，这让她感觉能量满满。
喻远凤的经历如同很多医护人员的经历一般。短期进行理论学习，是不能够培养出合格的安宁疗护从业者的。安宁疗护科室正面临着招人困难以及留人困难的困境。
因为很少有医学院开设相关课程，所以很多安宁疗护科在招聘人员时常常只能从其他专科那里挑选那些被遗漏的人，并且还需要从零开始对他们进行培训。即便对于老大夫来说，也至少需要半年的培训以及实际操作，才能够逐渐转变理念。
受访者称，当下的人才培养工作主要由那些安宁疗护业务较为突出的医院来承担。秦苑表示，从长远角度来看，做好学科建设乃是破解人才困境的关键所在。缓和医疗学科涵盖疾病的整个过程、所有疾病类型以及各个年龄段，它属于医学的一个分支。无论是医疗还是医学教育，都需要完备的配套体系，这样才能为安宁疗护的长远发展提供支撑。
找到理念契合的人后，晋升又会成为一道关卡。秦苑指出，在海淀医院安宁疗护科招募医护方面存在很大困难。
2021 年的时候，现任副主任李常红就对安宁疗护科有了想法。不过一直到 2023 年，她成功晋升为主任医师之后，才转到了这个科室。
安宁疗护团队的医生分别来自老年科以及全科等诸多专业。李常红进行介绍，因为安宁疗护尚未设立专科，所以在安宁疗护科医生评定职称的时候，不存在与之对应的专业晋升途径。
德阳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安宁疗护病房设置在老年科。喻远凤担任老年科副主任这一职务，她所评的职称也是老年科的职称。因为接诊安宁疗护患者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所以她的副主任医师评审被卡在了接诊量这一环节。她表示：“规定要求达到 300 个门诊量以及 8000 名患者。”按照规定，职称是 5 年一聘，而她 8 年才看诊了 4000 名患者。
安宁疗护相较于其他专科，问诊较为周详，沟通也比较耗时。同时，患者住院周期较长，病情变化较大。喻远凤说，有医生调到别的科室值班时表示，宁愿在别的科室管 10 人，也不愿意在安宁疗护科室管 1 人。
护理团队遭遇培养时间较为漫长以及人员流动较为频繁的难题。安宁疗护科培养一名年轻护士需要 2 至 3 年的时间，有不少护士因为压力大且待遇低而选择离开。华西第四医院姑息医学科的副主任邓茜透露，科室的护士流动情况很频繁，“我们的护士承担着繁重的工作，却领取着较低的工资，那要怎样留住人呢？”
在华西第四医院的姑息医学科交班会上，护士对患者的情况进行了介绍。这一场景被人民网记者金慧慧拍摄了下来。
安宁疗护的特色在于提供人文关怀和心理支持，而这一任务由医务社工承担。记者获悉，当下，拥有专职社工的安宁疗护团队占比较少；大部分医院是与第三方机构合作来聘用兼职社工，这导致管理难度较大；另外还有一些是由医护兼任社工，但他们往往难以兼顾多项事务。
医疗技术在不断进步。如果无法将社工和志愿者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那么人文关怀方面就会存在很大的缺失。在这种情况下，安宁疗护依然会呈现出瘸腿走路的状态。邓茜表示。
怎么有效联动？
临终关怀、舒缓医疗以及姑息治疗等这些都被统称为安宁疗护。华西第四医院的姑息医学科是在 1995 年成立的，在这 30 年的时间里，探索出了一系列的安宁疗护诊疗技术，还有相关的指南以及标准化的临床路径。2018 年的时候，华西第四医院成为了四川省的安宁疗护教育培训中心。
难治性癌痛诊疗技术属于一项重要的培训内容。邓茜进行介绍，此技术已经成熟，随着培训规模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医院开始掌握这项技术。“我们正在对谵妄的治疗经验进行摸索。谵妄是生命末期患者普遍会出现的症状，在使用镇静药物方面存在较大难度。”
普惠性安宁疗护应当设置在二级医院和社区医院。这些医院处于居民的身旁，所以其可及性更为强大。邓茜持有这样的观点，在安宁疗护三级联动体系的搭建过程中，三级医院应当主要致力于危急重症的处理，开展教育培训活动，打造示范基地，并且对下级医院进行指导。二级医院负责处理轻症患者，而一级医院则承担末端临终关怀的工作。
德阳肿瘤医院是二级医院。2018 年，三级医院德阳市人民医院以医联体的形式与它共建德阳市安宁疗护中心。同时，德阳市人民医院为其提供医疗技术、质控标准以及患者转诊服务。
德阳市安宁疗护中心副主任刘祥峰介绍，中心的大部分患者来自德阳市人民医院。对于难治性疼痛和心理治疗等疑难问题，德阳市人民医院会给予技术指导。这体现了三级分诊制度的好处。
第三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提出要在医养结合机构开展安宁疗护服务，也要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乡镇卫生院）开展安宁疗护服务，并且鼓励发展居家安宁疗护。
基层医院处于“新手期”时，用药存在限制，诊疗技术也有所欠缺，这两者是两大瓶颈。
2022 年，四川天府新区新兴卫生院开始正式提供安宁疗护服务。该院医养结合科的科长彭霞讲道，医院能够满足在院的老年人以及周边居民对于安宁疗护的需求。当下遇到的主要难题是，由于受到基药比例的限制，安宁疗护所需要的药品在采购方面受到了限制。
钟崇鑫是成都市龙泉驿区龙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养结合分中心的负责人，他之前不敢接收携带多管道的危重症患者，不过现在有了一些底气。他表示，上级医院的指导让他对安宁疗护的未来发展充满了信心，并且希望通过医共体来解决用药限制的问题，提高诊疗的水平。
落叶归根是深深刻在国人骨子里的一种文化基因。居家安宁疗护对这一需求作出了回应。
北京市石景山区金顶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首钢医院的指导下展开居家安宁疗护工作。然而，由于存在人手短缺、上门成本较高以及缺乏规范等状况，其能够服务的患者数量受到了限制。四川省什邡市南泉镇卫生院正在申请安宁疗护家庭病床，旨在对上门服务的流程、收费以及报销标准进行规范，同时积极探索居家安宁疗护的新方式。
首钢医院安宁疗护团队上门看望患者。人民网记者 金慧慧 摄
多家医院安宁疗护团队的负责人称，实行三级联动这一举措后，三级医院原本一床难求的情况得到改善，床位周转率得以加快；同时，一二级医院的床位利用率也有所提高；如此一来，越来越多有需求的患者能够享受到安宁疗护服务。
《“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提出，在 2025 年的时候，试点市（区）要做到每个县（市、区、旗）至少设立 1 个安宁疗护病区。
很多了解安宁疗护的医护、志愿者、患者及家属在采访中这样说：如果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那么我将会在活着的时候过得更好。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走在这条路上，虽然还有很多问题等待解决，但是他们依然相信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人民网的金慧慧、陈叶欣以及实习生陈佳琦，其原题为：《安宁疗护试点调研之三：最后一程，最后一公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