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从浙江警察部队毕业的学长告诉她们，女生加入浙江警察部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在当地派出所做文员，工作轻松，工资也不错，每个月还能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这种确定性也让她很兴奋。
新高考后，理科生也可以报考大部分文科专业，但以文科为主的学科组合的专业选择空间明显小于以理工科为主的学科组合的专业选择空间。
当大多数2024年高考考生还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浙江考生周新宇已经在电脑上看到了自己的录取结果——浙江警察学院。
2024年7月9日晚9点，当她得知成绩时，她很平静。因为成绩毫无悬念，她的高考成绩672分，在浙江30多万考生中排在4000多位。其实，如果她不想离开家乡，报考浙江大学就够了：这所浙江省唯一的985高校，2024年全省最低录取分数线为664分。
周新宇告诉记者，从目前的就业形势来看，未来还是先解决就业问题，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考虑。
周新宇并不是唯一一个放弃就读名校、选择通过名额入学的高分考生。
浙江丽水学院是一所普通本科院校，2004年由两所专科合并升格而成。2024年，学校定向招生最高分661分，他是学校首位进入浙江省前10000名的考生，创下了学校招生分数线的新纪录。丽水学院介绍，该名学生为丽水市景宁畲族自治县定向资助生，毕业后将安排固定工作。
无独有偶，今年招生季，江苏警察学院也十分抢手，江苏省理化专业女生最低分数线高达626分，网上甚至流传出“江苏警察学院是继南京大学、东南大学之后，江苏第三所985高校”的调侃。
”最实用的汇编”
和周新宇一样，浙江考生程然也考入了浙江警察学院。
浙江公安的前身是杭州市公安人员进修班，2007年升格为本科院校，2021年才获得硕士学位授予权。在浙江省，这所院校被当地普遍视为二级院校。但作为一所专门培养公安人才的学校，浙江公安、江苏警官学院这几年毕业生的入警率都在95%以上，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一毕业就就业。
程然其实对警校“没兴趣”，但父母看好她，她的视力和身体素质也刚好符合要求，高考成绩667分，父母认为，虽然分数够考浙江大学，但专业选择有限，还是考浙江警校好，毕业后就业更有保障。
浙江大学驻宁波招生办的一位老师告诉记者，在招生过程中，考生和家长最关心的是能否入学，入学后转专业的规定，以及将来的就业、考研、出国等事宜。
他们的选择都源于对未来就业的担忧。
这些担忧并非毫无道理。2024年，高校毕业生将达到1179万人。据智联招聘2024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的调查显示，60.3%的2024届毕业生在2023年开始求职，39.2%的毕业生投递简历超过50份，截至4月中旬，47.8%的毕业生已经收到录用通知。
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陈志文指出，大多数人上大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研究也表明，“就业”是考生填报志愿时最重要的因素，“就业导向”也是大多数考生选择专业的首要策略。
在此基础上，周新宇和程然的父母都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更稳定的“铁饭碗”，也就是一份固定的工作。
在专业考量上，周新宇觉得除了法律，其他文科专业没有门槛，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她想象自己如果不选择警校，而是选择法律，那就意味着四年要读研，七年要考律师，还要考公务员，她觉得这条路有太多的未知数和不确定性。
周心雨忍受不了这种不确定性，对于自己还达不到的东西，她缺乏自信。“我觉得我第一年肯定考不上公务员，但立业才是最现实的。”周心雨的表妹今年大学毕业，在同济大学考中文硕士失败后，家人让她去考公务员，她打算再考一次。周心雨觉得这太要命了。“考上高考已经够难了，与其考研、考公务员，还不如一次过。”
所谓“一次性清点”，就是周新宇选择的路：直接考警校，毕业后参加公安联考，进入基层公安单位。进单位就有职务，不用和很多人争一个职务。她这种想法很大程度上源于父母的灌输。
程然的父母虽然是商人，有着强烈的建制主义倾向，但他们希望兄妹俩长大后不要遭受同样的苦难。程然的双胞胎哥哥考了687分，父母希望他报考华东师范大学的公费师范生。哥哥想考浙江大学，但妈妈反驳道：公费师范生毕业就业有保障。
前述浙大老师也能理解这些放弃浙大、报考浙江警察的学生和家长，这并不是高校专业设置的问题。“家长们单纯觉得公务员工作稳定，不用那么拼。但他们却告诉孩子，如果进了体制内，就不用那么拼。很大程度上，这就像高中老师告诉孩子，考上大学会很容易一样。”
稳定与兴趣
“如果没有设立，你还会向浙江警方报案吗？”
“一定不会。”周心雨和程然都回答的很干脆，很坚决。
其实，他们一开始是没有报考警校的打算的，周新宇也知道，相比于985、211高校，浙江警校听起来并不是很光鲜，所以当父母第一次建议她报考警校的时候，她只是当做备选。
周新宇在网上看到很多劝阻人们不要报考警校的信息，上届浙江警校的学长也告诉她，平日不能随意离开学校，周末只能离开学校一天，而且要请假，晚上6点前返回，节假日还要负责一些安全保卫工作。
程然记得自己高中的荣誉榜上，把去年考上浙江警察的学生排在最后，她也知道浙江警察的校园很小，比自己的高中还要小，学校的管理也很严格，她也想过，难道自己大学四年就这样度过吗？
今年5月，程然参加浙江警察体能测试时，成绩接近满分。浙江警察的录取分数线是高考成绩占75%、体能成绩占15%、学业成绩占10%，加起来是684分。
当老师和同学们第一次知道她要参加浙江警务考试时，都很惊讶，问她为什么愿意这样做。老师们也多次提醒她，浙江警务考试的前途太渺茫，而读浙江大学会有更好的发展平台。
但支持的声音也同样强烈。程然高二时的体育老师提到，有些考上浙江大学的人，前两年并没有去浙江大学，而是选择加入浙江警察。一位从浙江警察毕业的学长也回校告诉他们，女生加入浙江警察是个不错的选择。对方在当地派出所做办公室文员，工作轻松，工资不错，每个月还能和朋友一起旅游。这份确定性也让她心动不已。
但程然很清楚，到现在为止，浙江警校还没有什么能让她兴奋的地方，“唯一吸引我的，就是制度。”当被问到她对制度的理解时，她回答道：“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程然记得，自己在一些高校参加招生咨询会时，了解到可以报考南开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武汉大学的公共管理专业，但因为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职业方向，最终还是放弃了。
程然的弟弟希望他将来能有更多可能，而不是只局限于讲台上。经过家里多方努力，他没有报考师范大学，最终考入了浙江大学理科实验班。
录取结果出来后，程然还是觉得心理落差很大。当长辈问她和弟弟考上了什么学校时，她发现弟弟考上了浙大，被很多人夸奖，但对浙江警察却一点都不了解。那一刻，她很想解释，其实她可以去浙大。
父母见状便安慰她说：“学校不好没关系，至少工作有保障。”于是，她的想法也慢慢转变了，从最初的羡慕哥哥，到现在觉得当公务员更好，“文科生不是都要考公务员吗？”
虽然现在还没有宏观的数据，但是程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报考警校的人越来越多。
为应对警校体能测试，高中将拟报考警校的高三学生集中进行集训。程然说，今年全校参加集训的人数高达40人，是2023年的4倍。体育老师也说，教了这么多班学生，今年报考警校、公安的人数是最多的。
与此同时，警校录取分数线也在不断上涨，以警务指挥战术统招专业为例，程然在报名系统中看到了往年的录取分数线，2021届、2023届、2024届分别为638.25分、646.88分、654.75分。
但需要指出的是，警校男生的成绩往往低于女生，以江苏警官学院2024届提前录取为例，理化组男生的最低分数线为606分，女生的最低分数线则高出20分。
这与招生名额限制有关，在招生时，考虑到“公安工作高危、突发事件多、超负荷的特点”，计划招收女生人数不超过总人数的15%。
女生报考警校，大多是为了稳定，一般来说，女警完成训练后，大多会被调到派出所后勤部门做支援工作，工作强度较低，危险性也较低。
男生报考警校更多是出于兴趣。江苏警察学院数据警务技术专业一名2023级男生告诉记者，自己在高一时就有了报考警校的想法。同校另一名刑侦专业2024级新生则表示，自己在高一时看了小说《法医秦明》后，就有了报考警校的想法。
填写表格的愿望
从更大范围来看，人们追求的是结构和稳定。
国家公务员考试报考人数由2020年的127.7万人增加到2024年的303.3万人，报考与录取比也由53:1增加到77:1。
智联招聘的调查还显示，求职毕业生越来越看重工作稳定性，在期望就职的公司类型中，选择国有企业的毕业生最多，占比连续五年上升至47.7%，其次是机关事业单位，占比为14.7%。
求职的愿望很快就传递到了志愿者申请阶段。
除了警校，今年公费师范、定向医学也很抢手。比如浙江师范大学的定向教师录取结果中，就有26人高考成绩进入浙江省前1万名。贵州省华中师范大学公费师范类汉语言文学专业最低排名也由2023年的400多位提升到了今年的278位。
毕业于贵州省第三实验中学的刘莎，高考成绩629分，在贵州省历史类考生中排第521名。她原本不想当老师，但在父母和长辈的劝说下，她早早报考了华中师范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但最终因分数不够而被拒。
在她看来，做公费师范生虽然工作稳定，但如今世界变化太快，谁也不知道六年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去读985大学比较好，视野更开阔。
由于师范院校录取分数线被高分考生抬得太高，刘莎认为如果报考普通高校，可能会考上985高校。7月24日，录取结果公布，她被四川大学文学院和新闻传播学院录取。“几乎是我的第一志愿，也是最好的成绩。”
放弃名校、选择转学入学，也反映出不少文科生的无奈。新高考后，理科生也可以报考大部分文科专业。随着2024年版新高考选科指导目录的实施，“物理+化学”成为理工科专业高校录取的主流要求，文科专业组合选择专业空间明显小于理工科专业组合。
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部教授杨秀琴解释，家长和学生在选择专业时，一般有两种倾向，一种是基于兴趣和未来的发展方向，一种是功利主义。如果上大学的目的是为了找工作，那么填写申请表就成了功利主义的选择。而目前高分生放弃985，选择有教职工的专业和院校的现象，恰恰说明功利主义越来越明显。
“永远是少数人的选择。”陈志文强调，绝大多数优秀孩子还是选择常规道路，但未来选择这条路的人可能会更多。他解释道，过去大学生稀缺，选择面广，空间大，很少有人愿意选择定向培养去基层岗位。现在大学生很多，北大、清华的毕业生也未必有满意的工作，所以很多人觉得还是去基层好。
陈志文回忆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专非常流行，初中毕业后读两年师范、医学院就能就业。但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对学历的追求不局限于中专，更多人选择读高中、考高考。
这样的选择，自然离不开外界环境与时代的影响，但对于每个家庭来说，父母自然是决策的核心。
“很多家长总是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去衡量孩子的未来。”陈志文说，这种出发点就错了，二十多年后，孩子的诉求可能和父母完全不一样。
杨秀琴提醒，家长是孩子填报志愿的第一责任人，理性的选择很重要，需要有更长远的眼光和眼光。
她还指出，需要特别关注和反思的是，报考公费师范院校和警察学院的考生中，有很多来自低收入家庭，追求稳定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无奈之举。
对于未来，周心语觉得，还是走普通人的路就好，有稳定的工作，有好的朋友和家人，下班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追求名利，父母也告诉她，女孩子还是稳点比较好。
至于以后要如何忍受警校的严格管理和枯燥生活，开学前还要剪掉一头美丽的长发，程然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应受访者要求，周新宇、程然、刘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