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深圳，你会想到什么。现在这城市高楼林立，多得一眼望不到头。但在80、90年代的那个夏天，我最先记得的，其实是工厂门口那块招工牌。说实话，它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一块白底红字的铁牌子。上头写着：招普工，男女不限，包吃住，工资面议。下面还用记号笔补了几行字，说话挺直白的：能吃苦的就来，工资说得过去。
那年我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我读书，我也不想待在村里了，于是说走就走，跟着邻居阿姨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路来到深圳。下车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懵，天气又闷又热，街上人来人往，头顶全是电线杆和广告牌。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只认得阿姨说的“这就是关外工厂区”。
到了工厂门口，人非常多。有人拎着编织袋，有人拿着牛皮纸信封，还有人直接空手。大家都盯着那块招工牌看，就像看彩票号码一样。有人问：你们这管饭不？住哪儿？还要不要人啦？我看了半天，其实啥都不太明白。反正阿姨说让报她名字就行。进了招工办，那个大姐挺凶的。她问了我家哪的，多大了，会不会算账。还说不会也没事，反正先干着试试。
宿舍空间十分狭小，八个人住在一间房里，有上铺和下铺。夏天的时候，屋里特别闷热，晚上睡觉时得把门窗全部打开。能听见外面有人在吵架，还有猫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头几天，我什么都不敢多说，只是老老实实地吃饭。工友们都很随和，有人问我：“小伙子，你从哪儿来的啊？家里是种田的吗？”我回答说是。他们笑着说：“真不容易啊，过来闯闯挺好的。”
后来我才明白，大伙的情况都差不多。有人是从东北来的，有人来自湖南，有人来自江西。还有个广西小伙子特别能聊天，他总讲他们村里最厉害的事儿是抓鱼。可到了深圳后，天天吃泡面，也没见他进过一次厨房。我还记得第一次发工资那天，我激动得手都抖了。拿着三百块现金，思索了半天，最后给家里寄了五十块，剩下的都花光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你别说，那会儿工厂门口的招工牌更换得特别快，有时候上午刚贴上，下午就被撕下来了，然后换成了别家厂的。有人专门骑着自行车四处查看招工牌，那些写着“包吃住”“加班多”的招工牌最受欢迎。工友们说，多干点活不怕，就是想多赚些钱，说白了，都是想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我有一次和一位大姐聊天，她说她每个月都会攒一百块钱给儿子买文具，她说自己读书不多，只希望孩子不要像她这样 。
那段时间其实过得挺快，在工厂里，每天的日常就是打卡，然后开工，接着下班，之后吃饭。有时下班晚了，大家就会在门口的小卖部门口坐着，吹吹风，喝汽水。那种两毛钱一瓶的玻璃汽水，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甜。工友们有时聊得多了，还会讲讲家里的事，说说老家的牛羊，也谈谈深圳的变化。有人说，咱们这辈子到底能混出点啥来。也有人说，反正就是多挣点钱呗，其他的没多想 。
过了几年，工厂门口的招工牌变得越发花哨，有的还贴上了照片，有的直接写明招聘美女。说实话，那时我也曾想过跳槽，可总感觉第一家工厂似一个家，习惯了那种氛围，习惯了下班路上那条灰蒙蒙的路，也习惯了那堆人说说笑笑的模样 。
现在回想起来，那块招工牌意义重大。它宛如我人生的船票，倘若没有它，我或许仍在老家从事种地的劳作，也就不会结识那么多充满趣味的人，更不会明白生活的奔头究竟是什么。
那时候的你，还记得吗？工厂门口有个招工牌，你曾站在那儿发过呆，对吧？你是否也觉得，那会儿深圳虽热，却挺有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