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县杨家堂村的茶田(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大食/图)
松阳县,地处丽水市西南部山区,至今仍保留着一百多座结构完整的古村落,这些村落被誉为“古典中国的县域缩影”以及“最后的江南神秘之地”。
松阳县在过去三十年里,历经两代人的辛勤耕耘,成功使茶叶这一传统产业重获活力,进而使茶产业跃升为该县农业的支柱产业,同时成功培育出了“松阳银猴”和“松阳香茶”这两个知名的地理标志产品。
松阳县历史悠久,自古以来就是茶叶的产地。在唐朝时期,道教高人叶法善在此地栽种了“卯山仙茶”,该茶品后来被唐高宗钦定为贡品。随着新中国的成立,松阳县的茶园得以重新恢复种植,同时,新的茶园也逐步被开垦出来。进入1990年代,松阳县出现了良种密植的茶园,茶园的面积迅速扩大。1999年,茶园的面积达到了2.2万亩,而在十年后的2009年,面积更是增长到了10万亩,茶叶的年产量也接近了万吨。
前辈茶农凭借开拓精神和辛勤劳动,成功打开了松阳茶叶的市场空间,然而,他们也遭遇了发展的瓶颈,茶园面积的拓展变得愈发困难,而传统精细耕作的效益逐渐达到极限。在此关键时刻,新一代茶人携带着创新模式与理念加入其中,他们运用科技与机械对生产进行革新,同时,以互联网思维对产业进行重塑。松阳县近十年来的茶园面积增幅仅为25%,然而茶叶产量却实现了79%的增长。在此期间,该县茶叶总产值从7.19亿元攀升至22.29亿元。得益于一二三产业的融合发展,全产业链的总产值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45亿元。
起飞的茶园
往年春季采茶时节,周辉明提前半月便开始忧心忡忡。他与合作伙伴在松阳县古市镇承租了上百亩茶园,招募的采茶工人均来自外地,他得负责联络工头、安排车辆、规划路线,同时还得筹备近两百人的住宿与饮食。招募工人还需关注天气变化,即便人员已到位,若遭遇寒潮,采摘工作还需推迟十多天。
2024年,随着机械化采茶的推广,周辉明仅用10名本地工人便高效完成了茶园的春季采摘任务。他别出心裁地为这些工人赋予了一个新雅号——“茶园理发师”。在采茶过程中,两名工人分别位于茶树两侧,手持机器缓缓前行,茶树上的嫩芽便悉数被机器后的网袋收集。昔日,两百余名工人耗时39天所采青茶,其量约在28000斤左右。如今,借助机械采摘,五组作业员仅需12日便完成两轮采摘,青茶产量高达10万斤以上。展望2025年,工人操作机器技艺更为纯熟,采摘周期进一步缩短至8天。
周辉明正在做无人机飞行准备(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大食/图)
人工采摘的速度较慢,七八名工人一天只能完成一亩茶园的采摘任务。待第一个山头的茶叶采摘完毕,后续山头的茶叶已过最佳采摘期,这些茶叶要么被废弃,要么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此外,山上可供住宿的地方有限,因此无法雇佣更多的工人。周辉明指出,采用机械采摘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茶树的收益,使得茶园的净收入增加了3.5倍以上,每亩的收入也提高了近2000元。
实际上,机械化采摘构成了全流程机械化生产的最终阶段。虽然机械化设备早已问世,但周辉明耗费了数年时间进行试验,探索如何在种植阶段精确调控茶树的生长,以便它们能更顺畅地适应机械化的采摘过程。“如何确保茶树芽头整齐排列,才是这项技术研究的核心所在。”
周辉明自大学毕业后便投身于北京的一家银行。到了2015年,这位25岁的青年决定携妻子一同返乡,开启创业之路。正是对航空与航模的浓厚兴趣,促使他们投身于航模科普与教育培训的领域。然而,他渐渐意识到故乡的村庄正遭遇着棘手的困境:在他上小学那会儿,村里人,包括他的父母,便开始大规模种植茶叶;而随着父辈们年纪渐长,年轻一代几乎都外出谋生,导致村里越来越多的土地无人耕种,呈现出一种半荒废的景象。
周辉明考虑将土地进行整合流转,打造出大规模的茶园。“作为一名年轻人,我选择回乡创业,投身新兴产业或许能迅速崛起,但也可能迅速衰落。然而,农业作为松阳的支柱产业,不仅历史悠久,而且未来还将持续带来经济效益。”
2020年,周辉明敏锐地察觉到农业无人机问世,他认识到这标志着农业变革的重要契机。于是,他果断购买设备,将其应用于农业生产,负责在农田中喷洒化肥和农药。当时,农业无人机技术尚不成熟,操作复杂,需要不断跟随其移动。即便如此,我全天候辛勤操作,也只能完成一两百亩田地的施肥工作。四五年时光匆匆流逝,农业无人机历经多轮更新换代,让周辉明倍感欣慰,"如今,只需坐在田间的小板凳上,一天便能轻松完成1000亩的作业。"
周辉明预先将测绘完成的电子地图加载至无人机中,飞行过程中,无人机能够智能地规划作业路线,成功绕开障碍。与人工操作相比,无人机在施肥和喷洒农药方面更为均匀。借助多光谱仪的帮助,无人机还能精确监测作物生长状况,实施差异化的施肥策略,对生长较慢的区域加大施肥力度,确保同一地块内作物生长的一致性。
周辉明这位新农人,不仅将无人机技术引入了自己的茶园,更是一举培养出了众多无人机操作高手,为松阳县众多种植户提供了有力的技术后盾。他的作物种植领域,早已超越了单一的茶叶,如今涵盖了小麦、水稻以及果树等多种作物。在一年四季中,从春耕到秋收,他和他的团队始终忙碌不息,皮肤也因此晒得黝黑。尽管工作比以往更加繁忙,他却体会到了更多的满足感;同时,他也意识到,作为年轻人投身乡村农业,必须探索新的发展路径,“若只是重复前辈的辛勤耕作,那么回归乡村的意义又何在呢?”
浙南茶叶市场(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大食/图)
土产品的转身
松阳县樟溪乡兴村村的党总支书记傅金鋆和周辉明同年回到了故乡,傅金鋆此前曾在外地工作,退伍后选择回到家乡,从头开始,深入研究了茶叶的加工技艺。
傅金鋆的家长从事茶叶种植,却对加工一窍不通,因此他只能自行研究。在首次将新鲜茶叶加工成成品后,他将茶叶带到浙南的茶叶市场进行销售。有人好奇地询问他:“你售卖的究竟是新鲜青茶还是已经干燥的茶叶?”于是,他整天在市场上观察他人如何销售茶叶,注意哪些茶叶更受欢迎,它们在形状、颜色、香气和味道上有哪些独特之处,以及制作不同品质的茶叶需要多少时间以及适宜的温度。三四年的时间过去,他终于感到自己算是真正踏入这个行业了;在春季茶叶收获的季节,他能够创造出超过一百万元的茶叶销售额。
2019年,短视频平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傅金鋆目睹众多人直播日常生活,便在制茶过程中开启了直播功能。果不其然,有人在线观看,甚至直接询问是否有意购买他的茶叶。当时,松阳县的茶叶交易主要还是线下进行,大家在上安茶青市场批量购买新鲜采摘的嫩叶,加工后再至浙南茶叶市场批量销售给茶商,傅金鋆也不例外。在完成了几笔直播销售之后,他心中暗自思忖:“为何我不能尝试另一种销售茶叶的方法呢?”
傅金鋆在直播平台上开设了一家店铺,每日他都会在安茶青市场进行直播,手持手机在市场内穿梭,向观众展示各类茶叶。随后,他会摆放一张桌子,现场泡制茶水,并与观众分享品茗体验。直播间人数高峰期可达五六百人。此外,傅金鋆还会根据观众的请求,现场购买茶青,并为其定制加工。当时,市场上众多人对傅金鋆的行为感到困惑,有人甚至质疑他为何独自拿着手机自言自语。然而,随着我的网店逐渐崛起,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拿起手机也能带来收益。
那一年夏日,傅金鋆持续在直播间提升人气和吸引顾客,网店每日茶叶订单多达数百份。村里的茶农无需再奔波于市场销售茶叶,只需采摘茶叶,即可由他收购,经过加工后再行销售。“过去主要面向的是本地茶商,如今直播带货则是面向全国,经营策略需要作出调整。”
担任兴村党总支书记一职后,傅金鋆将工作重点转移到了村庄事务上,不仅负责日常的便民服务,还致力于推动村里红糖产业的升级换代。在松阳县,兴村村是极为罕见的一处,至今仍保持着连片种植甘蔗、手工熬制红糖的传统。村里发展了红糖与茶叶这两种相互补充的产业:茶叶的采摘与制作工作从三月开始,持续到十月;而甘蔗的收割则从十一月开始;春节期间,村民们会熬制红糖,届时便能享用香甜的红糖发糕。
村里的红糖始终沿用古老的制作方法,以稻草作为燃烧材料,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灰尘。制作完成的红糖,村民们需亲自肩挑背扛,运往集市和街巷进行销售,其售价相当低廉。到了2016年,建筑师徐甜甜及其团队在兴村建设了一座红糖工坊,该工坊不仅包含红糖生产车间,还具备村民活动和文化展示的功能。傅金鋆与村民携手,将红糖的生产过程转移至规范化的厂房,对产品进行质量与技术的鉴定,实施精美的包装设计,从而提升产品的价值,使原本的土特产摇身一变,成为市场上的商品。
傅金鋆介绍,农户收割完甘蔗后,红糖工坊会进行统一收购。随后,工坊将红糖加工成各种形状的糖果,比如玫瑰方块红糖、生姜方块红糖、枸杞方块红糖等。这些糖果的单价在每斤30至60元之间。许多前来参观的外国朋友都称赞这些糖果为“中国巧克力”。
傅金鋆在销售茶叶的过程中,会向顾客赠送红糖,以此推广村里的红糖产品。同时,他与旅行社、民宿等线下机构建立了合作关系。展望未来,傅金鋆计划在村里建立一支专业的电商运营团队,旨在增强乡村品牌的竞争力,并更有效地传播地方文化。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大食/图,网红团队于松阳县上安茶青市场展开了现场直播活动。
无人机在山上茶场作业(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大食/图)
市场没有淡季
在松阳县,黄杰飞属于最早尝试电商模式的那批人,荣获了全国农村电商致富带头人的称号,并且担任了松阳县电子商务促进会第二届的会长职务。2016年,他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年薪超过二十万元的工作,选择回到家乡松阳,立志要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2015年,松阳县超过两百家的茶商通过网络渠道实现了2.19亿元的销售额,这一数字占到了全县茶叶总产值的18.54%。随着松阳茶产业在互联网销售领域的迅猛发展,新的发展机遇逐渐显现。
松阳县樟溪乡兴村党总支的负责人是傅金鋆同志,他担任村党总支书记一职(由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大食负责报道,并配有相关图片)。
黄杰飞的家长以种茶为生,同时亦涉足茶品的制作。在他记忆中,茶叶种植与加工环节的收益十分微薄,往往只能通过增加产量来获取收益。“过去大家大多以代工加工茶叶为主,进行贴牌生产,所得利润甚至不足10%。”他自始至终都怀揣着创立个人品牌的梦想,计划开设网店,自学网络营销,并亲自承担打包、发货等所有相关工作。然而,成效不尽如人意,新创立的品牌在缺乏资金推广的支持下,难以在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临近年末,黄杰飞遭受了超过二十万元的亏损。
黄杰飞在初次尝试中遭遇了失败,这促使他迅速调整了经营策略。作为产业链的源头掌控者,在保证品质一致的前提下,他决定借助价格优势来开拓市场。他选择了大众化的茶叶路线,致力于销售那些让普通百姓都能负担得起的日常饮用茶。他认识到,即便降低售价,从源头销售产品的收益仍然超过出售给茶商的收益,于是他决定将利润让利给消费者,“我设定了20%的利润率,若其他商家效仿我的定价,几乎难以获利,甚至可能错失销售同类型产品的机会。”
黄杰飞在电商平台经营着16家店铺,构建起了一个庞大的销售网络,其绿茶产品在平台同类目中持续保持销量领先。在此背景下,他着手打造了“绿云峰”品牌,并继续秉持着亲民的市场策略。
黄杰飞,一位有着制茶背景的人,深知茶叶价格的高昂,然而,他更倾向于投身于制作普及型“口粮茶”的行列。在电商品牌快速更新的今天,他希望通过顾客的重复购买来维持企业的长期运营,同时,借助庞大的销售规模,助力数万名茶农茶叶的销售。黄杰飞的公司已经与130家加工茶企建立了长期稳定的供货关系,而这些企业背后,又有着成百上千名提供茶叶的茶农。只要产品达到了我们设定的品质与价格标准,一旦他们生产出来,我们便会将其全部购入。我的主要目标便是协助他们实现更多的销售。
黄杰飞以本公司需求为导向,对松阳县的电商供应链进行了逐步改进,涵盖了获取“极兔”、“丰网速运”、“申通”、“德邦”在松阳的代理权。目前,他的业务不仅限于茶叶销售,还涵盖了为全县茶叶电商提供包装、辅助材料和快递等全方位服务。2024年,松阳县共孵化了1650家茶叶网店,其中多数电商从业者均与茶业紧密相连,而“松阳香茶”这一地理标志产品,在互联网平台上已积累了较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中国经济信息社与中国茶叶流通协会联合主办的“2024中国茶品牌价值TOP50”调查中,松阳香茶以45.26亿元的品牌价值,位列第27名。
黄杰飞指出,松阳茶产业中电商销售渠道的比重正逐年上升,有望在2025年与线下销售份额持平。他认为是新一代茶人的努力成就了这一变化。“过去茶叶市场春茶季节尤为热闹,而其他时段则较为冷清,我父母那一代人大多只经营一个季节。然而,在电商时代,只要努力,无论何时都是旺季;反之,不努力则随时可能步入淡季。”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聂阳欣